现在的位置:主页 > 综合新闻 >

【文学】贾樟柯:高考之后,放虎归山(2)

来源:文学教育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综合新闻 时间:2020-07-15

【作者】:网站采编
【关键词】:
【摘要】:高考一过,校园里就人迹稀少。无论多少分,还是要去看一看的,好给家里一个交代。分数出来的那一天,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,看到自己的总成绩是30

  高考一过,校园里就人迹稀少。无论多少分,还是要去看一看的,好给家里一个交代。分数出来的那一天,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,看到自己的总成绩是307分,似乎离中专还有一点距离。虽然之前对高考毫不介意,但这的确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。它用一个数字,断绝了你的希望,也用一个数字,把你留在了原来的生活之中。原来的生活不好吗?我不知道。当然对外面的世界,我抱有充沛的想象,那些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,那是生产电视机的地方,那是举办画展的地方,那是印刷诗的地方,那是有可能让我遇到爱情的地方。

  人的忧愁只有人能解决。我骑着自行车去了一个同学家,高考对他来说有更重要的意义。他生活在县城边上,属于东关大队,是农村户口。对他来说,高考首先不是去到更远的地方,而是跳出农门。如果他能考中一所大学或者中专,他就可以变成城市户口。

  进入他家的院子,绕过拖拉机往里走,台阶上摆着铁锹、锄头那些劳动工具。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迟志强的歌声“愁啊愁……”推门进去,家里只有他一个人。他坐在一把椅子上,两条腿搭在炕上,砖头录音机里播放着迟志强的《囚歌》:“愁啊愁,愁就白了头。”我们俩相对苦笑,这首流传大江南北的囚歌,却如此击中我们的少年心。来一根烟是必须的,我们抽着烟,吞云吐雾。没有忠孝东路,同样可以徘徊在茫然中。

  高考就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动物园的大门。我们这些从七岁就被困在学校里的孩子,第一次没有了上课下课的固定作息。整条街道将属于我们,二十四小时饱满的时间也将属于我们。和同学们结伴回了宿舍,搬走行李和书。同行的一些同学估分都在五百以上,他们恰同学少年,我们却灰头土脸。他们即将远走高飞,我们注定脚踏原地。我们一起走到当时县城的最高点——西门口,停下来看远处如织的人流和交错的街道,一个同学突然感慨道:“像我们这样的都市青年……”我这个乡下人被他的话吓得把书扔了出去,脚下的土地远称不上都市,我的同学已经把自己归到另一个人群。高考给人带来上升通道,也毫不掩饰地把人的命运分化。像我这样的小镇青年,该怎么办?我竟然开始思考这样宏大的问题,那一夜我久久难眠。

  《小武》剧照

  一觉醒来,正好是上早自习的时间,我知道,我再也不必上早自习了。我走投无路,能投奔的只有县城的街道。至此,街道成为我的归宿。

  我去了天主堂,找到一个初中就辍学的同学。虽然同在县城,但很久没有见面。他在教堂里扫地,同时兼做电影院的清洁工。同学看到我来,先跟我传了十分钟道,然后问我:考得怎么样?我没有说话。他大概知道了我的情况。

  他突然好奇地问我:现在可以考香港的大学吗?他是一个录像迷,除了扫地之外,就是泡在录像厅看香港电影和电视剧。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香港。我从来不知道在他的精神世界中,香港占有那样大的一个比重。说到兴奋处,他把我拉进一个房间,拿起纸笔,现场画起了香港的地图:这是九龙,这里是旺角,这里是油麻地,这里是尖沙咀,看,这就是尖东。他把油尖旺写出来之后,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,然后用普通话说:油尖旺有我们很多兄弟!我说:我一出东亚银行的门,就有六支手枪对着我。他说:总有一个人出卖了我们。沉默,让我们在彼此的视线中陌生了一下。

  多年之后,我第一次去香港,几乎是按着他给我灌输的香港概念在行走,我发现,他的每一个标注都准确无误。那年落榜的夏天,我却重新认识了一个人,他手握着扫帚,心里却装着香港。那是他的远方。或许在他的信仰中,神在的地方才称得上远方。这个夏天,我第一次发现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,这是我的收获。一个人犹如一个课本,我却从未打开过这些书。

  那些日子,我流连在小摊,陪刻图章的朋友一起做生意。这会让我知道谁上班了、要刻一个图章去领工资;也知道谁开了一家新的公司,要刻公章准备开业;甚至我会碰到骗子,刻了图章去冒领别人的汇款。人来人往,连绵不绝的剧情。

  我还喜欢去镶牙馆。有一个镶牙馆的医生以前是我爷爷医院里的伙计,这里来来往往很多老人,听他们谈阎锡山、梁化之。我更喜欢去旱冰场。在那里会发现那些比我更年轻的孩子的爱情,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旱冰场更能让他们手挽手。我能辨识谁是第一次约会,谁跟谁已经有了亲密的身体接触。我会观察到那些不安的少女心:如果你看到一个女孩手腕上系了一条手绢,你就能确定她是一个同样渴望爱情的孩子。至于为什么,不告。

文章来源:《文学教育》 网址: http://www.wxjybjb.cn/zonghexinwen/2020/0715/373.html

上一篇:文学门类——汉语国际教育专业解读
下一篇:晋江不让“自杀”,这是要了文学的命

文学教育投稿 | 文学教育编辑部| 文学教育版面费 | 文学教育论文发表 | 文学教育最新目录
Copyright © 2018 《文学教育》杂志社 版权所有
投稿电话: 投稿邮箱: